这次,詹姆斯没有再拒绝姚志君给他的那支枪。
对不起,要完整地叙述这个故事,我还得绕过詹姆斯,回到我之前关于雨的话题上去。刚才我讲到哪儿了?天发癫了,不是雨季也在疯狂下雨。没错,那两天的雨可真大,每根雨柱都像是老家的伞柄,抽得人浑身疼痛。猴群吱吱叫着蹿入树冠,似在嘲笑全身透湿的我们。脚下的战壕已然成了污水沟,浮游着蚂蟥、蚂蚁、蛇,以及其他说不出名字的恐怖昆虫。我拉詹姆斯去后边林子的简易救护所躲雨,詹姆斯不肯去,因为那儿摆了几十具阵亡兄弟的尸体,他掉头往江的下游方向走去。我担心他走得太远,一把拽住他,朝头顶那间当地村民建在树上狩猎时用的小木棚指了指。詹姆斯向我伸出大拇哥,流利地说:顶好!顶好!这是和我们打交道的美国人最爱说的一句中国话和最爱做的一个动作。我们爬进树棚,詹姆斯迫不及待地从背包里掏出烟盒,可惜没有火,他只好把烟叼在嘴里闻烟味儿。
这时,我听见一阵奇怪的轰隆声。刚抬眼,就见一股浊浪从上游汹涌而来,估计是上游的某座堤坝垮了,水势相当凶猛。我举起詹姆斯前两天送给我的那架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突然,两张稚嫩、惊恐的脸庞闯入了我的视野,定睛一看,两个七八岁的男孩趴在一块木板上,正随水流飞驰而下。大弟和二弟的面容倏地浮现在我眼前。那年在赣江游泳,突遭风浪,我们仨误入整片的木排下,无法伸头呼吸。浑浊的水中,我绝望地睁开眼睛,恰好看见大弟和二弟惊恐无助、痛苦万状的脸浮在涌动的浪涛里。我急忙两手各拽一个弟弟,双腿狠命地踩水,往光亮的地方游去。也不知扑腾了多久,终于从竹排下钻了出来,可惜大弟二弟再也没有睁开他们明亮的眼睛。从那以后,我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两个弟弟,只要看见跟弟弟年龄相仿的男孩,心就扑通扑通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