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作品之于今日,不啻《少年维特之烦恼》之于当时:是我们的力强、弱点、希望、与恐怖底明镜。我们毫未顾及要把这一切矛盾加以调和,把这颗反映着全宇宙的复杂心魂纳入狭隘的宗教的与政治的范畴;我们不愿效法人们,学着浦尔越(Paul Bourget)于托尔斯泰逝世之后,以各人的党派观念去批评他。仿佛我们的朋党一旦竟能成为天才底度衡那样!……托尔斯泰是否和我同一党派,于我又有何干?在呼吸他们的气息与沐浴他们的光华之时,我会顾忌到但丁与莎士比亚是属于何党何派的么?
我们绝对不象今日底批评家般说:“有两个托尔斯泰,一是转变以前的,一是转变以后的;一是好的,一是不好的。”对于我们,只有一个托尔斯泰,我们爱他整个。因为我们本能地感到在这样的心魂中,一切都有立场,一切都有关连。
二
我们往昔不加解释而由本能来感到的,今日当由我们的理智来证实了。现在,当这长久的生命达到了终点,展露在大家眼前,没有隐蔽,在思想底国土中成为光明的太阳之时,我们能够这样做了。第一使我们惊异的,是这长久的生命自始至终没有变更,虽然人家曾想这用藩篱把它随处分隔,——虽然托尔斯泰自己因为富于热情之故,往往在他相信,在他爱的时候,以为是他第一次相信,第一次爱,而认为这才是他的生命底开始。开始。重新开始。同样的转变,同样的争斗,曾在他心中发生过多少次!他的思想底统一性是无从讨论的,——他的思想从来不统一的但可注意到他种种不同的因素,在他思想上具有时而妥协时而敌对底永续性。在一个如托尔斯泰那样的人底心灵与思想上,统一性是绝对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他的热情底斗争中,存在于他的艺术与他的生命底悲剧中。